第28章 假的夫妻

叶空把小铃铛交给旁人,径直向楼梯走去。武清不知他是谁,但是看他气宇轩昂,衣饰华贵,一时忘记喝止。只见叶空翩翩然走到楼梯口,仰头向雀娘唤道:“娘子,随我回家去罢。”

此话一出,不但武清人等吃了一惊,雀娘和宁玲玲众人也是吓了一跳。又听叶空柔声道:“昨天吵架斗口,都是我的不对,这就跟你赔不是啦。”说完深深一揖,就要上楼去牵雀娘。

武清把手臂一横,挡在两人中间,大声道:“她怎会是你娘子?”

叶空淡淡道:“我们夫妻斗口,内人恼了便到极乐坊来找姐妹聊天散心。我今天来接她回家。家务事不劳阁下费心。”

武清从没听说雀娘已经嫁人,况且跋扈如他,硬抢别人的媳妇又算得了什么?当下道:“我不相信,你们这夫妻,多半是假的。”

叶空道:“我叶府前些日子才办过喜事,冷州城里无人不知。”

楼下围观民众十有八九知道叶府办喜事,虽然新娘子不见得是这位翩翩佳人,但众人恼怒武清横蛮,纷纷附和道,“没错没错,叶府才办了喜事。”“冷州城里人人都喝了喜酒。”“别人的媳妇干么非要抢,是自己找不到媳妇么?”众人见叶空出头,胆子都大了起来,方才的怨气此刻都发泄出来。

武清瞪大了双眼,正要发作。忽然,雀娘伸出手来,握住叶空的手,轻轻道:“昨天是我不对,咱们快回家去罢。”

叶空握住她小手,轻轻一扯,便把她从武清身边扯到自己怀里,道:“走吧。”

武清大喝一声,便去抓雀娘的肩膀,哪知手指还没有碰上雀娘的衣服就如同被烙铁烫上了,“哎哟”一声,手软软垂了下去。

叶空昂首道:“小王爷不识得在下,在下却识得小王爷。每年给老王爷送茶叶去,总是在王爷府上呆上几天。老王爷可好?武天小王爷可好?”

武清一愣,顿时更惊更怒。原来武清还有个弟弟,名叫武天,向来得老王爷欢心。武清迟迟不能扶正,一部分原因也是老王爷心中的确存了废长立幼之心。

雀娘在寿宴上一展风采,老王爷看了也是蠢蠢欲动,因此,武清众人只好换了便装偷偷来抢了人就走。

倘若被人通风报信,说自己抢了老子的女人,那武清一辈子也当不上真正的王爷了,当不上也罢,倘若让武天当上,自己怕有性命之忧。

叶空佯作惊讶,道:“我今年多准备了一批茶叶,送茶叶的人刚走,不知小王爷在此,我赶紧让他回来,小王爷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?”

武清气得脸皮发紫,不知如何是好,远远望了薛亦高一眼,发现他也轻轻摇头。叶空神不知鬼不觉点了武清手臂的穴道,满堂之上,只有薛亦高看在眼里。

只此一招,薛亦高就知道叶空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。他久走江湖,比武清见识更多,冷州叶空的名号他是听过的。

本朝朝廷的入款倒有一大半来自冷州,船帮在朝廷的势力也是极大,相比之下,武清外强中干,跟冷州的富豪作对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。

不过叶空与船帮不合,薛亦高却是不知。想定此节,薛亦高对着武清连使眼色,跟着走上前来,行礼道:“王爷恕罪,小人认错了人,带错了路,王爷要找的人不在此间,小人这就带王爷去别处找去。”

武清一愣,当即会意,出手一个大耳刮子打得薛亦高侧过脸去,口里骂道:“不中用的奴才,害得本王白忙一场,走走!”

说罢带着手下人闯了出去。薛亦高脸上肿起五条指印,对叶空深深一揖,道:“冲撞了叶老板,恕罪。”说完,才跟着武清去了。

叶空看着薛亦高背影,心道:“此人揣摩上意,又忍辱负重,倒是个当官的好材料。日后飞黄腾达是肯定的了,小小一个王爷府只怕都容不下他。”

雀娘看着武清等人离开,好容易松了一口气,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叶空握着,心中又是一跳,正要含羞把手抽出来。

只见叶空恭恭谨谨把手放开,后退一步,弯腰唱诺道:“在下绝不是故意轻薄,只因为事发紧急,只得从权。冲撞了姑娘,姑娘莫怪。”

雀娘看他神色正经,口中一时喃喃说不出话来。又见叶空抬头,向着宁玲玲和雁姐等人道:“在下与姑娘清清白白,并无任何瓜葛,更无婚姻之约。适才为了相救,信口开河,各位姐姐不要误会,莫要坏了姑娘的声名。”

这几句话,他说得又快又响,堂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宁玲玲敬了一礼,道:“叶老板仗义相助,极乐坊上下感激不尽。叶老板什么时候再来,宁玲玲扫榻相迎。”一番话,前嫌尽消。

叶空微微一笑,翩然离去。堂上众人议论纷纷,只有雁姐大不服气,道:“要救人什么法子不好,非要自称娘子相公,便宜也占了,说些好听的又有什么用。”

说完见雀娘不答,侧头看去,只见雀娘目光流转,口角含笑,不知在想着什么。

叶空出了极乐坊,大关已经牵马等在门口,看见主人连忙迎上去,道:“刚才出来一拨人好生凶恶,老爷没事吧。”

叶空不答,飞身上马。一路上马蹄翻飞,两侧景物不断后退。叶空心中简直要乐出声来,脸上全是笑容。

自打与雀娘在极乐坊初会,叶空总感觉自己落在下风,直到适才从王爷手里把雀娘抢回,他才真正扬眉吐气了一回。

要救人除了假扮娘子相公,当然还有别的办法,叶空闭着眼睛也能想出十来种,但是他偏偏就是要选择这种。他虽然自小对师姐情根深种,但是本性风流讨喜,加上英俊多金,没有女子不是手到擒来。

一想到自己假装正经说的那番话和众人的表情,叶空就要笑出声来。但是想到适才握住了雀娘的小手,心中又是一荡。

“绣娘总说我孩子气,没想到活了三十多岁,还是不长进。”叶空暗暗叹道。

他本想去找绣娘坐坐,后来一想,不行,这会子自己表情古怪,肯定给绣娘看出端倪来。日后她要是拿这个来取笑我,那就太没意思了。于是又调转马头,往染香楼找晏无忧去了。

哪知道晏无忧却不在染香楼。玉珠一面接待叶空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,笑道:“晏公子出门去了,叶老板来了也是一样,快请进来,小姐一定高兴得紧呢。”

叶空微笑着推辞了,心中却满腔失望。他人逢喜事精神爽,嫌回家气闷,又不知道该去哪里。就下了马,慢慢在街上溜达着,只觉得天高云淡,和风拂面,人人喜笑颜开。

好容易走到叶府门口,却见雁姐正带着一个小丫头擂门,转身看见叶空,飞奔过来拉住他衣袖道:“叶老板,你前脚一走,后脚就来了一帮人把雀娘抢走啦。我看他们都蒙着脸,只怕是王爷的手下。”

叶空大惊,问道:“往哪里去了?”

雁姐急道:“往西边去拉,我到处找你不见,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城去拉。”她又累又慌,满脸汗泪交加。

叶空拍拍她肩头,转身飞上马背,就往西边去了。大关还没反应过来,连忙也上马追了上去。

大关自小酷爱养马驯马,骑术也精,奈何叶空胯下的是万里挑一的良驹,唤作飞云,那是真真日行千里。冷州城边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,叶空已经腾云驾雾地跑了过去。

守卫们刚要大声叫嚷,大关和他的栗色马又像一阵风般卷了去,掀起无数尘沙呛得守卫们咳嗽不已,边咳边骂:“早些过了一队人马,被狗追一样,现在又是两个,定然不是干什么好勾当的。”

叶空一边策马狂奔一面暗暗悔恨:“那帮人肯定又回来了,定是那个王爷的手下,好生奸猾。我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没有料到,可见是高兴过头了。”想到此处,不由得叹息一声,手下的鞭子打得更快了。

大关刚开始还能看见叶空背影,他舍不得鞭打牲口,几个转弯叶空就不见了踪影。大关急道:“跑得这样快,马儿怕要吃不消。”

他又追了一阵,只见空山寂寂,再往前走就是竹溪边境。他站在岔路口上徘徊了一阵,拿不定该向哪边追去。只得勒转了马头,心道:“赶紧回去叫上柴师傅,老爷万一遇上敌人,非得他出手不可。”

雀娘此刻被武清牢牢抱在胸前心中也是大悔:“怎么不早点逃走,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好,真是傻。”

一想到先前被叶空所救,她心中又是一阵忐忑:“这回可没人来救啦。这呆子,走得这么快干什么?害我又给人抓走啦,不是白费功夫么?”

众人怕叶空来追,因此先向西行,翻过竹溪再向北行。此刻越走越高,道旁一面是山壁,一面是深谷。谷中生满竹子,谷底溪水隆隆。雀娘打定主意,决不跟着王爷回到帝京,万不得已宁肯跳入谷中,好过当这人渣的妾室。

想到此处,她心中烦恼,又挣扎起来。武清哈哈大笑,手臂箍得更紧了。去而复返原是薛亦高的主意。他们蒙着脸,谁也不能说是小王爷抢人,自然也不能去王爷府告他。

就算要告,他们死不认账,极乐坊也是无法可施。叶空那厮自己没本事,让媳妇给来历不明的强盗抢了去先奸后杀,又有什么办法?

想到这里,武清心中大乐,伸手向雀娘胸前抓去。还没碰到她衣服,胯下的黑马忽然人立而起,把自己和雀娘都摔在地上。武清背脊砸在硬路面上,痛得龇牙咧嘴,雀娘有他当肉垫,半点没有受伤,只见两颗玉珠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转。

忽然耳旁刮过一阵风,一人已经越过自己和薛亦高斗在一起。两个人过了一招,心中都是惊讶对方武功高强。只见那人往后一跃,轻飘飘站在路中间,挡住众人去路。

雀娘一看,只见那人蒙着脸,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,前襟给撕开了好几条大口子,手脚上全是烂泥。武清把雀娘从身上抖落,哼唧着爬起来喊道:“你是谁,好大胆子!”

那人粗声粗气地道:“我是此山主人,现要抢那女子回家去当几天压寨夫人,你们快快滚开,老爷饶你们狗命。”

雀娘凝神看了会,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那人不是叶空是谁?他虽然撕破衣服,弄脏手脚,蒙住面目,压低声音,但是那身材,那武功,那一丝不乱的头发,除了叶空还有谁

?雀娘从没见过他这副肮脏样子,只觉得好笑,暗道:“这人疯疯癫癫倒也好玩,就是总爱占便宜,怎么扮个绿林大盗还是非要跟我做夫妻不可。”想到最后一点,心中不禁甜甜。

原来,叶空循着马蹄印一路追上众人。突发奇想把自己扮成这副模样,又蒙住了脸。心道:“你们扮成江洋大盗把她抢走,我就扮成大盗把她抢回来。你们可不能说是我叶空干的,也不能来找我要人。”

得罪小王爷实在是后患无穷,叶空以牙还牙,算是免得小王爷日后来找极乐坊和叶府的麻烦。

武清还道真是遇上强人劫道的,怒道:“作死么?你知道我是谁?”

叶空道:“你们是谁,老子怎么知道。老子只知道若是不抢了这个小娘子回去做压寨夫人,老子这个山大王也是做不舒服。只要你们把那小娘子交给我,我定然不与你们为难,反而还要请你们喝一杯喜酒,以后凡是你们经过此山,保证你们平平安安,你们的子子孙孙经过我也吩咐我的儿子孙子留下他们狗命,连一根狗毛也不动他们的。”

武清看他摇头晃脑,胡说八道,气得浑身发抖。薛亦高跟他一交手就认出叶空,心道:“你不暴露身份正好,我就算杀了你,也不算得罪船帮。”于是给手下人一打眼色,周围人立刻一拥而上。自己却一手扶着武清,一手抓住雀娘向远处跑去。

武清手底下的人除了薛亦高都是不堪一击,几人一转眼就被抛下谷中,长声惨呼。待叶空料理干净了,武清三人才跑出去数十丈。薛亦高一看逃不走,把雀娘往武清怀里一扔,转身迎敌。

他从后腰解下一把流星锤,挥锤攻上。叶空把刀一横,真气流转全身,衣衫也微微鼓胀起来了。

薛亦高把流星锤舞得如旋风一般,带起一阵劲风,任谁碰上这团紫光都粉身碎骨。叶空看得真切,一招"推窗望月"举刀向紫光中心直刺下去。

这旋风紫金锤的弱点正是中心,但凡敌人断了链球之链,就算破了薛亦高的成名绝技。但是,薛亦高身矮臂短,兵器比寻常链球长了将近一倍,舞动起来声势惊人,谁敢豁出自己性命不要试上一试。

叶空出手如电,斩月刀“铮”地一声碰上了链球。薛亦高身子猛地一矮,在地上打了个滚,手中兵器竟然丝毫不停,挟着一团紫光向叶空攻去。

叶空暗赞一声:“好!”接着一招“月下独酌”,举刀向下一劈,方圆两丈都笼罩在刀光之下。他的刀法名为“二十四桥明月夜”,招招都带个“月”字。

薛亦高无可闪避,挺起链球要硬接这招,不然身子非给劈成两半不可。只听又是“铮”的一声,刀至链停。斩月刀何其锋利,叶空满以为铁链非断不可,哪知道紫金链球为异域巧匠所铸,比寻常铁器坚韧十倍,不但不断,反而借由旋转的力量缠上刀身。

薛亦高此刻不表明忠心,更待何时,当下紧紧拉住链球,等于把刀也拉在手里。大喊道:“王爷,我治住他了,你快走!”

叶空拔刀不动,眼看武清拖着雀娘越奔越快,忽然把刀一放。薛亦高用力过大,向后倒去,手中的链球虽然牢牢抓着,但是链上的刀子却没有一股粘劲,脱开飞出。叶空从薛亦高头顶跃过,落地时手里已把刀接过。

叶空哼了一声,横刀一抖,刀身嗡嗡发响,声若龙吟。瞬间,刀锋处蓝光吞吐,如同鬼火一般。薛亦高人还在五尺之外,链球已经递了过来,叶空一侧,把刀立在身前,让链球正好攻在刀锋上,内力到处,链球竟给劈成两半。

只听滋滋一阵声响,紫金链子也从中间被削开。薛亦高收势不及,整个人也向刀锋撞去,急忙使了浑身力气拿桩站住,但是一条右臂已经给贴骨劈开,脸上也被刀上蓝光映得碧油油的,好险没把头也撞上去,整个人却像烂泥般瘫了下去。

叶空施展轻功,几个起伏就追到武清身前。武清哗地抽出一把大刀,横在脸前。那刀寒光四射,与他献给老王爷的宝刀是一对,一名“招雷”,一名“引电”。

叶空冷笑一声,抬手一招“月落乌啼”,那引电刀顿时从中断开。那武清小王爷情急之下手握半截断刀,按在雀娘咽喉上,喊道:“你别动,别过来。”边往崖边退去。

叶空心中怕他伤害雀娘,嘴里却笑着说:“哎呀,我正嫌我娘子相貌太娇,不像本大王的老婆。你快在她脸上划上两道,划得凶恶些才好。”

武清一呆,拿刀的手不住发抖,一步步往崖边退去。

叶空道:“你不知道这娘子凶得很,连本大王都吃不消,你……”正说着,武清狗急跳墙,忽然一把把雀娘推下崖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