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上门抢人
晏无忧又忧愁起来了。每逢没钱的时候,他就很忧愁。他只恨自己没有别的本事,不能挣钱如流水。写诗?写诗才不是本事。
晏无忧宁肯自己是木匠,可以造一把板凳卖一把板凳的钱;造一张桌子,卖一张桌子的钱。毕竟谁不坐板凳,谁不用桌子呢?
叶空用手撑住下巴,理了理衣摆,道:“真是奇怪。想当木匠的人怎么这么多?我倒是想有你的本事,只可惜,我这辈子擅长的东西,除了习武和挣钱,就没有别的了。倘若我也跟师兄一般文武双全,唉……”
晏无忧听了,也“哎”了一声。兄弟两个的哀愁,都是真实的。
晏无忧道:“大哥,你明里暗里的接济我都知道,也感激,但是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主动跟你借过一文钱,是也不是?”
叶空点头道:“所以现在呢?”
晏无忧:“我还是不借,但是想跟大哥做个生意。”
叶空道:“什么生意?”
晏无忧道:“还记得大哥第一次见我,用了四十两金子买我一阕词?”
叶空道:“是啊。”
晏无忧支吾了一会儿,终于道:“我……我能不能再卖十阕词给你?”
叶空道:“十阕?你要四百两金子?”
晏无忧低头道:“对,其实得要五百两,不过四百也使得。”
叶空道:“你要金钱使费,跟我说就是,不用写词来换。”
晏无忧两手乱摆,道:‘不行,不行。男子汉大丈夫,焉能不劳而获。我现在是走投无路,实在没有办法才跟大哥你开口,你……”
叶空看晏无忧已经涨红了脸,连忙道:“跟我还客气什么?是不是为了染香楼那个姑娘。”
晏无忧不答,只把头垂得更低了。
叶空温言道:“染香楼这样的地方,姑娘们逢场作戏也是有的。你心思单纯,切莫着了别人的道儿。”
晏无忧抬头道:“不会,不会,卫儿不会的。”
叶空知道他这个兄弟从来多情,多年来流连于花丛之中,还不见他如此专注。于是道:“你既然喜欢。那由叶府出面,把卫儿姑娘从染香楼里接出来可好。”
晏无忧忙道:“不行,不行,她不让的。况且那花销也太大了,不能让大哥你来出。”说罢,长叹一声,又道:“其实我也跟她提了几次,她总是不愿,我还想着,若是她愿意,我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接她出来。”
说完,晏无忧从怀里摸出一团物事,先解下系在里衣的丝绳,又揭开两层布袋,才拿出来递给叶空。
叶空接过一看,原来是一尊玉狮子,掌心大小,晶莹通润,隐隐似有宝光流动,狮子也雕刻得栩栩如生,狮子座下角落不起眼处刻着一个“晏”字。
叶空虽然不是玉石的行家,也能看出来这尊狮子价值连城,没想到这个穷困潦倒的把弟还藏着这个宝贝。
晏无忧道:“我晏家风流云散时,家里的珍奇古玩卖的卖,丢的丢,留在我身上的只有这尊狮子。多少年,再是穷困潦倒,我也没想过要卖它。现在,现……”
叶空听了,轻轻把狮子放回晏无忧手中,道:“有我在,你别着急,万事都有办法。这狮子你先收好。”
跟着抬头对柴管家道:“老柴,你准备好五百两金子,明天送去给无忧。回头还要托无忧的福,才能再听宁玲玲唱曲。”他知道晏无忧脸薄,是以不当场把钱财给他。
晏无忧也明白道理,感激不尽,一手拿住狮子,一手伸过去握了握叶空的手,兄弟相视而笑。
两人又饮茶谈笑了一会儿,晏无忧道:“大哥你多日不去极乐坊了罢,怎么不请宁姑娘上门来?”
叶空自打在绣楼跟雀娘撞了正着,许久都不好意思再去,听晏无忧问起,只得道:“宁姑娘被我大大得罪啦,回头你新词谱成还是得靠你的面子才请得动她。”
晏无忧一愣,道:“怎么?”
叶空略过雀娘不提,把那天半途跑走的故事告诉晏无忧,直乐得晏无忧哈哈大笑。
好容易笑完,晏无忧道:
“我刚从极乐坊过来,人山人海的。我凑近了看,竟然不少都是帝京来的人,四王爷府的武清小王爷也在,我曾经在酒席上见过他们,他们虽然穿了便装,还带着大帽,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“想来是宁姑娘名气太大,连帝京的达官贵人都来给她们捧场。不过我走得近了,就被他们赶了出来。也不知道来听了曲儿干么要凶巴巴的,我自住在极乐坊,关他们什么事……”
叶空听着听着,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,忽道:“那小王爷,是不是就是要强娶雀娘的那个?”
晏无忧一呆,也变色道:“是他!为了个琴师从帝京追到冷州来?不能够罢……何况他怎么知道雀娘在这。”
小王爷千里迢迢南下冷州,就是为了雀娘。没想到雀娘没见着,却被一个中年妇女拦着。
只见雁姐带着几个丫头把小王爷一干人等拦在楼下,高声道:“小王爷,王爷大人,您要听曲赏舞,我们都尽心伺候着。但是您要找的人,我们这里的确没有哇。”
武清王爷道:“怎么没有,我打听得清清楚楚。”雀娘在冷州的消息,自然是鹤芊芊告诉他的,况且他自己也差人提前来探查了几遍,因此确实无疑。要不是想瞒过老王爷偷偷把雀娘抢走,他早就一拳把雁姐打翻,进屋抓人了。
雁姐苦着脸,道:“我们极乐坊有的是燕娘,蝶娘,从来没听过有个什么雀娘的。燕姑娘和蝶姑娘的嗓子好得很,多半是把大人听迷糊啦,您可别认错了人。”
武清怒道:“什么乱七八糟,我今天就要把雀娘带走,闪开闪开!”
说罢就要去推雁姐。雁姐眼看挡不住了,索性把身子一挺,把自己的胸膛撞在王爷手里,道:“你要带走,就把我带走吧!”
王爷虽然是好色胚子,却也给吓了一跳,反而把手缩回来了。道:“什么疯婆子,赶紧滚开。”
雁姐斜眼看了看武清,又道:“王爷您就别推辞了,带我走吧!雀儿,雁儿也没多大分别。”
武清呸了一声,挥手把雁姐推翻在地,喊道:“搜!”
说完武清连着手下人就往楼梯上窜去,却先闻道一股浓香。武清手下有个叫薛亦高的,功夫不弱,先一把拉住了武清,道:“王爷,小心有人放毒。”
武清一呆,倒也不敢冒险,手脚均停了。只见宁玲玲身着紫红长裙,仪态万方地从楼梯上下来了。她每下一步,众人就朝后退一步,一来是她身为主人气势不可小觑,二来也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实在太过浓烈。等到宁玲玲下完楼梯,武清和众人已经站在大堂上。
宁玲玲朱唇一启,道:“还不给各位老爷大人落座上茶?”她相貌虽然不美,但其声音如珠玉,如丝绸,让人听了如饮美酒。武清带头先坐下了,暗道:“宁玲玲要不是生得这副怪像,我就一并带回去了,她声音怎么这般好听。”
其余人也陆续落座,极乐坊的丫头伙计们赶紧奉上茶水点心。武清喝了一口茶,怒气渐消,道:“宁姑娘,我府上有个弹筝的丫头逃到了你这,今天我要带她回去。”
宁玲玲说:“极乐坊里有什么人,我最清楚。王爷要找的人,确实不在这里。”
武清怒道:“胡说!我查得清清楚楚!”
他一生气又站了起来,比宁玲玲高出两个头来。满脸须发立张,甚是骇人。宁玲玲却丝毫不怯,淡淡道:“非是我为难王爷,是真的没有。”
武清用手往桌上一拍,碟儿碗儿碎了一地,雁姐刚从地上爬起来,被这威势又是吓得几乎跌倒。
宁玲玲道:“我虽是卑贱女子,说话从来算数。帝京的二王爷,宰相府的柳大人都是我的旧相识,小王爷不妨问问他们,看宁玲玲说的是真是假。”
武清一愣,满是瓷片的大手不由得放下了。宁玲玲名气极大,向来与帝京权贵交好。连这极乐坊都是今上恩准之后在冷州建起来的。
武清虽然是王爷,但在帝京也是一条小鱼,宁玲玲身份虽然卑贱,若有机会在大鱼身边耳语几句,小鱼也是大大不妙。想到这里,武清嘴里的“贱人”两字,转了几转还是吞回去了。
眼见武清又羞又怒,脸皮也涨红。旁边围观的冷州群众无不窃喜。忽听一个女子“啊”地一声,跟着一个茶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。只见薛亦高手里捉着一个丫头的手腕,厉声道:“好丫头,你下毒!”
众人往地上一看,只见茶水碰到了地板烧得滋滋直响,自然是剧毒无比。那丫头叫做小铃铛,头大身子小,是宁玲玲收留的孤儿,才十五岁,被薛亦高抓在手里如同小鸡一般。此刻吓得脸色惨白,直道:“不是我,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这毒自然是薛亦高自己放的。他本是江湖人物,武功练得极高。后投在四王爷府里当了武术教头,因为武艺超群,人又精乖,近年来深得武清赏识,时刻带在身边。
宁玲玲死咬住雀娘不在极乐坊,武清虽然没有办法,薛亦高久历江湖,怎么会被一个歌女制得服帖。于是两眼一转,趁小铃铛倒茶之时,把一包毒药倾在杯里,又立刻贼喊抓贼。
此刻他把小铃铛从席中扯出,向众人道:“这小丫头下毒,大家都亲眼看见。今天小王爷要找的人虽然不在府上,却要替宁姑娘管教管教下人。”说罢,他手上加劲,把小铃铛捏得高声尖叫。
此刻,武清即使再笨,也明白了。你说没人,那我就先杀个小丫头立威。当即道:“对对,这小丫头妄图毒害本王爷,是死罪。老薛,你拖出去毙了就是。”
薛亦高大声应了,就要把小铃铛拖出去,吓得她大声叫喊起来。
武清转向宁玲玲,笑眯眯道:“今天冲撞了姑娘,好生过意不去。既然姑娘说人不在极乐坊,本王就当是不在。这就告辞了,这丫头我顺手帮姑娘清理了就是。”
宁玲玲何尝不知其中的毒计,正所谓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但是当下有什么解决之策,实在施展不出。毕竟,一个歌女要跟王爷斗,怎么斗得过呢?宁玲玲眼看小铃铛给拖倒在地,额角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。
众人均是敢怒不敢言,大堂中一片安静,任由薛亦高踢翻桌凳,把小铃铛一步步拖向门外。
此时,一个女子声音响起:“住手,我跟你们去就是。”众人回头,只见雀娘站在楼梯口,面色如霜。
雁姐先抢上楼梯去,握住她肩头,急道:“妹子,你可不能去!”
雀娘把她手拿下来,笑道:“我本就是帝京来的,王爷带我回去玩儿几天,怎么不行了?”
雁姐的眼泪也快流下来了,道:“不行不行。”
雀娘轻轻握住她手,柔声道:“我也不小啦,能照顾自己。你别担心。”然后又抬头向着众人,大声道:“跟着王爷穿金戴银,享尽荣华富贵,怎么不好了。姐姐你自己去不了,就把我藏着不让我去,哪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说罢对着武清嫣然一笑,武清心也酥了,她与鹤芊芊虽然大有不同,但都是女子中的极品。
雁姐说不出话来,眼泪直流。宁玲玲心中不忍,但也爱莫能助,只能眼看着雀娘一步步向武清走去。
薛亦高把雀娘逼出来以后,得意不已,心道这回帮王爷弄到这妞儿,加官进爵少不了了。
于是“哼”了一声,把小铃铛往地上一扔。小铃铛早已昏了过去,身子软软直往地上摔去,忽然不知哪里伸出来两只手臂,稳稳把小铃铛接住。
薛亦高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抱着小铃铛站了起来,长身玉立,两眉斜飞,不是叶空是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