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识大体办大事
冷州骡马市中,一根根木柱上系满了各种牲畜,以骡子为多,纷纷打着响鼻,刨地摆头,地上全是粪便。
海木青跟在大关身后,在人群畜群里挤来挤去,快被臭气熏晕过去了,忍不住在大关背上打了一记,道:“叶空到哪里去了?”
大关也不气恼,反而憨笑着回头说:“老爷这趟出门没带着我。姑娘您跟着我也找他不到啊。”
海木青举袖遮鼻,心中恨恨道:“死叶空,一走走了两个月人影不见。我就守在你家门口,不怕你不回来。”
于是道:“我就是要跟着你。看他回不回来。”
大关苦笑道:“老爷出门是常有的事情,再说,这市场又脏又臭,老爷是不会来的。”
海木青撅撅嘴,暗道:“这倒也是。叶郎生性爱洁,怎会到着污秽地方来。我真是糊涂了。”
正想着,忽听一个卖马的大汉拦住大关,道:“大关哥今年来得好晚,赶紧看看,别让别人把好货都挑走了。”说罢,顺手牵过几匹马来送到大关面前。
“您看,喏喏,多好的牙口。”大汉一边说着,一边抓过一匹,掰开嘴巴给大关看。
这匹马正满口豌豆嚼得开心,忽然凑到大关和海木青脸前,大板牙上沾满绿色的豆泥。旁边是那汉子堆着笑的脸,露出同样一口焦黄的大牙,海木青在一旁看了简直要吐出来了,连连后退。
大关挥开那汉子,道:“我帮老爷买马,哪里看得上你这些货色,走开走开。”说罢,领着海木青径直走向骡马市深处的一个小门脸,掀开草帘闯了进去。
海木青终于眼前一亮,七八匹骏马给拴在空地之中,匹匹都是筋强骨健。
院中间的白马,四肢纤长,尾如垂帚,一身白毛在风中微微飘扬,十分俊美,海木青一见就有几分喜欢,忍不住伸手去摸白马脖子上的鬃毛。只不过刚要去挽缰绳,白马便昂首轻嘶起来。海木青笑道:“这畜生好大的脾气。”
卖马的刘三也瞧出来海木青喜欢,赶忙上前道:“姑娘好眼力,先前一个主顾出了八百两我也舍不得,好马得配好主,要不是十分的人才我也不卖。”
又转头压低了声音,向大关挤眉弄眼说:“大关哥交了好运,去哪里找了这样标致的小媳妇儿。”
大关微微发窘,又生怕被海木青听见了,只得说:“我是来帮我加老爷买马,你给我看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有什么意思。”
海木青听大关说“中看不中用”,眉头一皱。刚想发作,就看见大关径直走向角落里一匹黑马,肢体粗大敦实,两个大鼻孔呼呼喷着热气。
大关围着马转了一圈,扒开马口看了看,又在马屁股后面蹲着左看右看。
海木青冷笑道:“果然是相马的高手,从马屁股也能看出好歹来。”
哪知大关正色道:“你看这马,前看如鸡鸣,后看如蹲虎,耳如撇竹,眼如鸟目。啧啧,好马啊好马。”
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。海木青看他说得煞有介事,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声来,指着马的大鼻孔说:“这马跟你长得还挺像啊。”
没想到大关不但不生气,反而点头道:“鼻大则肺大,肺大则能走。骑这匹马赶路,保准又快又稳。”
不一会儿,大关就选定了这匹黑马,又选了一匹高大的栗色马,拉到海木青跟前,道:“姑娘,回去的路程不近,你就跟我一块儿骑回去吧。”
海木青哼了一声,接过缰绳,利利索索翻身上马,两条滚圆的大腿紧紧夹着马肚子,一双赤足踩在马镫上,白得发亮,看得卖马的刘三眼都直了。
大关挥起马鞭在他肩膀上虚打一记,道:“看什么!这两匹马记在叶府帐下,回头再送两幅鞍子过来。”跟着就策马出去了。
刘三这才回过神来,喃喃道:“好标致的娘儿啊,啧啧……”
一路上大关选的黑马果然筋强骨健,气力极长。海木青的栗色马也不错,就是爱闹脾气,好几次嘴边被海木青拉得出了血也不乖乖就范。
海木青急了举鞭要打,大关赶紧给拦住了,道:“别打别打,打坏了要生病的。”
海木青把鞭子一摔,跳下地来,道:“不骑啦,不骑啦,骑马好没意思。”
她生在山林,原就不会骑马,仗着轻功不弱勉强呆在马背上。却不知御马之术,自己不舒服,马也痛苦。
大关见状赶紧也下马来,追上海木青道:“这马还没骑熟,我帮你管管,一准就好。”说罢把黑马往路边一拴。一手牵着栗色马,一手拿根长长的树枝,树枝上还带着树叶往野地走去。
山中暮色四合,野草越来越深。海木青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,不过心中好奇也跟着去了。
终于,大关走到一片长草之中,把栗色马往树桩上一栓,自己倒头睡在旁边。
虽已入秋,这个山谷向阳,水洼遍地,草间蚊虫甚多。
海木青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,蚊子又咬得厉害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大关皮粗肉厚自然不怕蚊子,懒洋洋地说:“再等一会儿。”
海木青忍着气,站在一旁。又过了一阵,连栗色马都受不了了,不住扬起尾巴驱赶蚊蝇。忽然看大关跳将起来,把树枝放到马肚子下面,帮着驱蚊。要知道,马的尾巴虽长,却赶不走肚腹上的蚊子。
古来驯马的绝技,除了唐时女皇武则天的铁鞭、铁锤和匕首,还有比较温柔的方法。大关一面赶,一面喃喃自语:
“这畜生跟人不一样,只要你对它好,它就一定对你好。说不定比你对它,还要好上百倍。这人就不一样了,你就算对他好上一百倍,把命都搭进去了,没准儿人家还是不领情。
“不领情也就罢了,没准儿还笑话你,可怜你,在你背后插一刀……”说着,就把树枝交给海木青。
海木青木然接过树枝,心中却是五味杂陈,脑海里不住回荡着大关的话:“人和畜生不一样,不是你对他好,他就会对你好……”
她一面赶着蚊子,忽然又想起叶空,暗叹道:“他说永远不会喜欢我,自然不是真的,只要我对他好,但是……”
忽然,海木青感到左手掌心温暖湿滑,低头一看,原来是马儿在舔自己手心,果然对自己亲热不少。于是心道:“大关倒真有一手,倒也不是一无是处。”
她忽然心中一动,想到刚才大关说这些莫非是话中有话,莫非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?
海木青偷眼朝大关看去,只见他四仰八叉地睡在草地里,不住抓挠脖子肚皮,哪里像知道自己心事的样子,于是也就放心了。暗道:“明天要是叶空再不回来,我就上码头找去,上山下海,总是要找到他。”
可她却不知道,叶空与船帮不合,码头是极少去的。况且现在船帮为了巨灯岛的事情忙成一团,码头上也是鸡飞狗跳。
距离码头不远,有间茶楼,向海的一面墙皮已经有些剥落,装潢虽不精美,倒也高大醒目。
底层连着门外坝上密密麻麻摆满竹椅,都是船工伙计干活之余喝茶聊天的地方,几个铜钱便能喝上一天;二层有实木桌椅,除了茶水还供应简单饭菜;三层没有全部开放,只有数十扇门,不时有人匆匆进出;四层外表并无不同,屋里却金碧辉煌,居中一间大厅,铺着厚厚的地毯,胡桃木的桌椅朝海而放。
只听一个男人轻咳一声,道:“那选神女的事情,就有劳夫人了。”说话的,是渔行主人,船帮第五把交椅鹤苍生。他嫁女不成,奉了船帮之命只得另选十八岁的处女送到巨灯岛上。
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并非清白之身,还让叶空给当面揭露出来,鹤苍生就恨不能拆其骨,寝其皮。然而给巨灯岛献祭神女是船帮的头等大事,鹤苍生也不敢耽误。
鹤苍生刚说完,只听大厅中一个女声答道:“鹤老板放心,早就安排妥当啦。”跟着,屋角走出个女子,长裙拖曳,水袖颤动,一双媚眼左顾右盼,颇有风姿。若是年轻上二十岁,再瘦上四十斤,倒也是个美女。
这女子缓步走到厅中,又在鹤苍生旁边坐下,身下的胡桃木椅子给压得吱吱作响。鹤苍生道:“陆一夫人办事,我一向是放心的。事成之后,定有重谢。”
陆一夫人听后呵呵笑了起来,道:“不用不用,给船帮办事,那是天大的光荣。我求都求不来呢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连连晃头,脖子下的肥肉左右颤抖不停,活像一只摇头的火鸡。
鹤苍生道:“只要神女选人得当,船帮生意兴隆,冷州城里人人受益,自然也少不了你那一份。”
陆一夫人道:“可不是嘛。不过神女的确难选,一来是这附近的女孩儿年纪多半不对,年纪对的吧,跑的跑,逃的逃,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……”她故意把这工作说得艰难一些,事后领赏自然也容易一些。
“好容易找到两个十八岁的吧,却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,”陆一夫人说到这儿,忽然发现鹤苍生脸上变色。
他虽然把女儿关了起来,但是鹤芊芊卖身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,不过碍于船帮的威势,路人不敢公然讨论,背后添油加醋肯定不少。
陆一夫人见状,连忙岔开话题,道:“还好啊,海角村的陆老头老来得女,家里太穷赔不起嫁妆,还没嫁人。现在已经答应我了,人都送到我茶楼里来了。”
鹤苍生面色稍和,点了点头,道:“船帮许了八千两。只要人到了,你就来领。”
陆一夫人连连点头,道:“你说这女孩儿吧,嫁给别的汉子,一辈子也是吃苦受穷,还不如送到岛上,没准儿穿金戴银,富贵无限啊。”
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道:“瞧着女孩儿,模样儿也俊的,岛上的仙人还不知怎么疼她。女孩子家,还是有个归宿的好。哪像我,早早死了老公,如今孤苦伶仃地,唉。”
说到此处,陆一夫人举起衣袖,似乎是擦了擦眼角,其实是看了看鹤苍生,又道:“鹤老板妻子早逝,怎生不愿再娶?”
鹤苍生道:“一把年纪,还想这些干什么?”
陆一夫人赶紧道:“嗳,鹤老板正是年富力强,再说总得有个窝心人,帮忙打理打理家务不是?”
鹤苍生道:“船帮的事情太多,哪里顾得上这些!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陆一夫人连忙站起,把鹤苍生往椅子里一按,道:“来都来了,再坐会儿不迟。”说罢,伸手在他衣襟上拍了两拍,似乎要帮忙抚去些尘土。
鹤苍生干咳一声,道:“船帮里真是有事,老大还要见我。”说罢,起身匆匆下楼了。
陆一夫人朝他的背影努努嘴,又跌坐回去,椅子又是一阵吱吱作响。
正无聊处,一个伙计噔噔噔地跑上来报告说:“夫人,小水和她爹都来了,我带上来给您看看?”
陆一夫人往椅子深处又坐了坐,头也不回地道:“带上来吧。”
又是一阵脚步声,门口探进一个老人的脸,皮肤黝黑,眉头皱纹深刻,伙计在他身后推了一把,老人在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,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打鱼人。
伙计又推了一把,推进一个小姑娘,看着只有十五六的样子,模样儿平凡,一双赤脚踩在地毯上,不住挪来挪去。
陆一夫人忽然从椅子里弹了起来,换了一副笑脸,对着打鱼人高声道:“老陆头!恭喜恭喜!”
老陆头连忙还礼,脸上却有迷茫之色。陆一夫人接着道:“你家小水选上了神女,那是天大的光荣,恭喜啊恭喜!”
老陆头却苦着脸道:“我家小水还不到十八,怎么就给选上了?”
陆一夫人脸一沉道:“你家小水多大我还不知道?我亲手给接生的,那年冬天冷死人,我在你家那个破瓦房里差点没给冻死。”
小水在旁一直低着头,忽然小声插口道:“我娘说我是夏天生的。”
陆一夫人“啧”了一声,道:“你娘都死了多少年了,她能有我记得清楚?”
陆一夫人原是冷州城里有名的稳婆,接生的人口多。虽然后来开了茶楼,发了财,但因为年轻一辈的生辰八字她心中有数,所以选神女这件大事船帮让她帮忙物色。
她跟着又对老陆头道:“这段时间就让小水住我这,免得来来回回跑着麻烦。”
老陆头看了一眼小水,满脸不舍地说:“我舍不得啊,送到岛上,还能回来吗?”
说着,举袖擦了擦眼角,小水也跟着红了眼眶。
陆一夫人又是“啧”了一声,道:“岛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回来干什么,回来跟着你吃苦受穷?还是生病受罪?”
小水挽着父亲的胳膊,默默垂泪,老陆头也是低头不语。陆一夫人凑近老陆头耳边,道:“你想想,船帮是好惹的吗?跟你说老实话,你们这么拖拖拉拉,上面早就不高兴了,要不是我拦着,还不定出什么事呢。”
看着老陆头面有怯色,陆一夫人又道:“我看你是老实人,才把这个发财的好机会给你,我说什么你就照做,肯定不吃亏。”
老陆头握着闺女的手,抬头道:“那这几个月还是让小水住家里吧,我们爷俩也多见见面。”
陆一夫人连连摇头,下巴上的肥肉又甩动起来,道:
“巨灯岛那是什么地方,是一般的姑娘能上去的吗?你把小水放在我这,让我好好调教调教,也好让岛上的大神们高兴。大神们一高兴,小水还会没有好日子过吗?”
“再说,小水是我挑的,我还不能好好对她?说句老实话,这孩子我见第一面就特别喜欢,真真地特别心疼。
“哎,你说我这样孤家寡人的,要是老公还在,有几个儿女,那还会管这些闲事。女人啊,没个当家的,事事都要自己操心。
“要是我当家的在,他说什么,我做什么,绝对没半句顶嘴的。哎,要是当年,我能管住我这张嘴……算了算了……
“啊呀,反正啊,你让小水住我这儿,我铁定跟待亲女儿一样待她。”
说完陆一夫人从头上拆下一只金钗,顺手插在小水头上。
还没插稳,金钗就让另一只大手接过去了。陆一夫人抬眼一看,不知何时厅里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,也是粗布打扮,个子不高却肌肉虬结。
陆一夫人懒洋洋道:“小虾,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,要是上岛之前人有什么闪失,或者找不见了,可要问你要人。”
小虾把金钗放进怀里,赔笑道:“那是那是,保证没问题。就是不知道,船帮说的,船帮说的……”
陆一夫人斜看了他一眼,道:“船帮许了四千两,还会少你的?小水上岛之前的吃穿用戴,还要花费多少,都得从这里出,你就等着吧。”
小虾道:“那是那是,还要夫人费心了。”又转身对小水说:“妹子,爹和我也是没办法,这几年收成不好,欠下船帮的再不还,咱们仨都活不了。你是女人家,没有出过海,那出去打渔也是拿命换钱的差事,都不容易……”
他还在说个不停。小水已经嘤嘤地哭起来了,老陆头也跟着抹起了眼泪。陆一夫人不耐烦道:“哭什么?哪有享福了还哭的?”
正说着,忽然楼下一阵喧哗,跟着又杯盘碎裂的声音,伙计们一路说着“不行!不行!”的声音越来越近,终于厅门给撞开了,一个瘦高男子闯将进来,高呼道:“人命关天啊!怎么能让人送死去呢?”
陆一夫人脸色大变,喝道:“什么什么送死?谁送死?你是找死来的吧!”
闯进来的人正是晏无忧。叶空进山寻人的时候,他也没闲着,除了埋头写作,就是在码头转悠,好容易打听到船帮选定了老陆头家的女儿,就赶紧来茶馆劝阻。
他有了叶空资助,穿戴得整齐些了,饭也能吃饱,但是身形还是一样的瘦弱。
他见过海上浮尸的惨状,进门一看见小水父女,更是不忍,大声道:“送去岛上的姑娘,哪能活着回来?这不是送死是什么?不行不行,这伤天害理的事情,决不能再做了。”
陆一夫人还没答话,小虾先跳起来道:“我妹子去巨灯岛,那是为了保佑咱们冷州城一年平安丰盛。说到底也是为了大家,大家愿意帮衬着送我妹子上岛,也是我们家的福气,怎么能说是伤天害理呢?”
晏无忧不去理他,低头问小水:“姑娘,你愿意去岛上吗?”
小水低头不答,只是默默流泪。晏无忧道:“人命关天,怎么能逼人做这种事呢?”
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小虾胸膛也要气炸了,强忍怒气问小水道:“妹子,你说,你愿不愿意!?”
小水不答,陆老头在旁边不住拽着她的衣袖,小水才终于点了点头。小虾得意地看了看晏无忧,也不说话。
晏无忧头摇个不停,道:“就算是人家愿意,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,哪能为了点生意,眼睁睁看着人一去不返呢?还有良心没有?”
陆一夫人听到这里,终于冷笑道:
“一点生意?一点生意?!你知道每年船帮的生意有多大?够买多少粮?养活多少人?冷州要是没有了船帮,连你也一块儿饿死!
“你以为自己有良心,养活这么多人不是良心吗?全城的生死安危不是良心吗?你一个穷书生,知道是什么是识大体,办大事吗?”
晏无忧一呆,气势虽然没有刚才壮了,但还是小声说道:“让一个姑娘送死,就为了全城人吃饭,这样……这样也不成!”
陆一夫人看他心虚,又得意起来,道:“反正人也选定了,有本事你上船帮闹去,看看鹤老板他们怎么招待你!”
晏无忧在码头给船帮手下打过一顿,记忆犹新,哪敢再去,只得软言道:“您看看这姑娘多不容易,您就可怜可怜她罢,哪怕再缓上一缓,没准儿就不用送了。”一番话,说得老陆头和小水都是连连点头。
陆一夫人把晏无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暗道:“这书生真是又臭又硬,可想个什么法儿打发掉了。唔,模样儿嘛倒是挺俊。”
于是笑眯眯地说:“人是我挑的,我说是她就是她,凭什么要听你的。你是我老子?还是我男人?”
晏无忧一呆,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陆一夫人拍拍他肩头,媚声道:“你要是我老子,我男人,我就听你的。可惜你不是我老子,要让我换人,只能当我男人了。”说罢捂着嘴笑了起来。
晏无忧莫名其妙,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,但仍旧鼓起勇气说:“反正今年决不让你们再送人上岛了,人命关天,要遭报应的。”
小虾不知道晏无忧的来头,开始还极力忍耐,此刻知道他身份后,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:“臭读书的,吃饱了撑的在这里来管什么闲事,遭报应?我看先遭报应的就是你!”
说罢提起拳头作势要打。他个子原本比晏无忧矮上一头,此刻跃跃欲试,全身肌肉鼓胀,声势倒也吓人。
陆一夫人皱皱眉头,也唤道:“来人呀!”话音刚落,厅里就闪进五六个劲装大汉,把晏无忧团团围住。
开始小虾作势要打的时,晏无忧一颗心怦怦直跳,现在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反而心横了下来。他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,此刻更是打定主意,说什么也不能让小水被送走。
他呆了半晌,忽然伸手,拉住小水的胳膊往外跑去。小水出其不意,惊叫了一声。
小虾大喊:“你敢摸我妹子!看我打不死你!”说罢,跳起来,对着晏无忧的后脑就是一拳。
还没碰到他头上书生巾,小虾却向后飞去,一个粗短的身子撞在墙上,落下又砸在一把椅子上才滚落在地。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,道:“你倒打死他看看。”
晏无忧一听便知道是叶空来了,感激得心神激荡,抬眼向他望去,却吓了一大跳。
两个多月不见,叶空憔悴了好多,虽然白衣金冠仍在,脸颊却更加瘦削了,手上裹着白布隐隐透出血色,眼眸中尽是伤心疲惫的神色。
晏无忧识得叶空以来,从未见过他如此低落,不由惊道:“你受伤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