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进入金阁的男子
大厅上剑拔弩张,金阁内却人影也不见一个,想是都跑去看叶空与史老板对赌,莫说阿阮,连一个仆妇也不在。馨儿毫不知情,只觉得无聊死了,趴在金阁上看海。露台下惊涛拍打悬崖,溅起飞沫无数。
几只手掌大小的燕子在大风中翻滚着飞翔,直到逼近水面才猛地升起。海浪激起的泡沫像火苗子一样燎着他们灰色的肚皮和剪刀尾巴,但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捉住他们。
馨儿看着看着,忽然想:“要是我也会飞,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,呵呵,那当真好玩。”想着想着,不由自主往栏杆上爬了一步。
光光的小脚踩在潮湿的木头横杆上,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悬崖外,还把手臂伸向海面,嘴里喃喃道:“燕子,燕子。”她的手指在风中拨动着,长头发迎着风飘啊飘。
可惜,够了半天,什么也够不到,燕子们也完全没有要跟自己玩的样子。馨儿嘟着嘴,从栏杆上跳下来,吧嗒吧嗒地走到屋里看了看,还是没人,又下楼走到花园里,东看看西摸摸。
她刚走到水亭,想要等叶空回来,忽然从亭边的花树后跳出一个人来。馨儿大吃一惊,往后退了一步,却踩上了自己的头发,向后倒去。那人一个箭步上来,搂住她纤腰。
这时馨儿才看清,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,二十不到年纪,满头卷发,虽然绑了个髻儿,却有好几缕不安分的发梢在脑门边翘着。
被陌生男人搂住了腰,要是别的女子非抓狂不可,阿阮多半红着脸挣扎起来,海木青已经一掌打过去了。
可是馨儿从小在金阁之中,从没见过除了叶空之外的男子。此刻被这陌生人一抱,反而顺势也搂住他的脖子,奇道:“你是谁?我没见过你。”
那男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,连忙把她放下,道:“你没摔着吧?我姓刘,叫刘青山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说完咧开嘴笑了起来,两颗虎牙闪闪发光。
馨儿仰头望着他笑,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,不答他问题,反而又问道:“刘青山,你从哪里来?”
刘青山挠挠头,道:“我舅舅来这里,我跟着来看看热闹,这个地方真好。”
刘青山的舅舅就是鹤苍生,他跟着鹤苍生来叶府拜访,大厅中挤满人,他呆着气闷就到处闲逛起来。叶府中人全都聚精会神看叶史两人相斗,竟然给他溜了进来。
馨儿从没见过外人,又是好奇又是高兴,笑道:“你舅舅是谁?他厉害吗?”
刘青山一听,顿时眉飞色舞道:“我的舅舅一个比一个厉害,三舅舅轻功好,那是真真的神行万里。要说剑法,是我大舅舅最强,我连三分也没有学到,暗器嘛,得是五舅舅。哎呀,不知道这么说,四舅舅会不会不服气,两个难免又打起架来,哈哈哈……”
馨儿忍不住问道:“你到底几个舅舅啊?”
刘青山道:“六个啊。”
馨儿奇道:“六个舅舅?”
刘青山哈哈一笑道:“别人家是重男轻女,我外公家却是重女轻男。外婆生了六个儿子,才总算是生下我妈来,跟明珠一样捧着。”
馨儿听了羡慕得不得了,道:“你妈妈家人口这样多,真热闹!你爸爸家呢?”
刘青山眉毛一掀,说道:“我爹也排行第七,我有六个姑妈!”
馨儿惊道:“六个?”
刘青山点点头,说:“是啊,我爷爷家却是正好相反,重男轻女。一直到生到第七个才得了一个男孩,就是我爹爹。”
馨儿不禁咂舌:“这么多人,你家一定很大。”
刘青山说:“可不是!舅舅姑妈们都成亲生了孩子,逢年过节,家里人多得再大的房子也要挤破了,谁是谁我都记不住。去年春节,把城里最大的酒楼包了,还是坐不下,只好又去隔壁单开一家……”
馨儿年幼时父母全丧,又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,听刘青山说得这样热烈,不由得暗暗难过,内心深处更是羡慕起这个小伙子来。
伸手抓着他衣袖,道:“那你舅舅都来了么?”
刘青山道:
“没有,今天只有我二舅舅来了。我二舅舅叫鹤苍生,不会武功,只在船帮做生意,我爹娘都不喜欢他,不让我跟他来往。但他偏偏特别喜欢我,非要带我出来。
“这一大家人可不知道有多烦,个个都把我当心肝宝贝肉,天天管这管那,不是嫌弃我不务正业,就是催我赶紧成家。
“我一口饭都没咽下去,废话都听饱了,后来被逼得紧了,就跟着二舅舅跑出来啦。一个人多潇洒自在,想干什么干什么。”
馨儿道:“那你舅舅在哪里?是来见叶叔叔的么?”
刘青山道:“不是我舅舅要见,是船帮的史老板要见。我舅舅是跟着来的。这会史老板正在大厅上呢,我二舅舅说他们怕是要比武。”
馨儿道:“他打不过我叶叔叔的,叶叔叔可厉害了。”
刘青山又挠挠头,道:“是么?我二舅舅说史老板武功厉害得很,让我千万别惹他。我看他冷冰冰的样子,也不想去惹他。”
史冷潭此刻的确是冷冰冰的。他发迹之后,向来我行我素,要不是对于叶空还有三分忌惮,绝不会接受这个赌局。但是叶空从来没有见识过自己的武功,怎么有胆子与自己对赌?
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,又抬眼看了看叶空,只见他笑吟吟的毫无紧张之感,难道他有必胜的把握?
史冷潭哼了一声,暗道:“焉知他不是虚张声势,小子不知天高地厚,今天正好让他觉悟觉悟。”
史冷潭面无表情,双手笼在衣袖之中。一名仆妇走上前来往那茶杯里倒茶,众目睽睽之下紧张地双手直抖,茶壶和杯盖之间震动得咯咯有声。
茶水刚要倒出来,史冷潭忽然伸出一手,把那仆妇连壶带手握住,那仆妇哎呀一声,就要去挣脱,却觉那只手牢牢把自己抓住,丝毫也动弹不得。
史冷潭就这样抓着她的手开始倒茶,茶水一线下落,正好倒在杯里,那仆妇心中害怕,不住挣扎,可是壶中流出的水没丝毫震动。
这杯子,是上等的白瓷杯,这茶,红浓明亮,等史冷潭放开那仆妇的手,茶水的高度正好齐平杯沿,还微微鼓出了一些。
众人见状,尽都为叶空捏了一把汗。史冷潭的武功无人见识过,但是其手之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。
此时,史冷潭脸带冷笑,因为他知道,就算这双手浸泡在冰水里一个时辰,还是能够把最细的丝线穿过最小的针鼻。就算给这双手带上一百斤重的枷锁,它还是能够从睡美人的睫毛上掸去一粒灰尘,而不惊扰美人的清梦。
史冷潭暗道:“这茶杯最多能放四枚铜钱不满出来,我后放便占优势。”当下端坐不动。
叶空知他意图,道:“我出了这个赌局,自然由我先放。”说罢刚要唤人拿出铜钱。
忽然,鹤苍生喊道:“慢着!我拿铜钱过来!”
叶空知道鹤苍生是怕自己在铜钱上动手脚,冷笑不语,看着鹤苍生摸出一把铜钱来铺在案上。
叶空随手拿起一枚,放入茶杯,铜钱飘飘荡荡沉到杯底,茶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。
史冷潭也拈了一枚轻轻放入茶杯,茶水微微鼓起了一些。
叶空放入第三枚铜钱后,茶水已经完全高出了杯沿,圆鼓鼓地如同一个茶色的气泡盛在杯里。
大厅中的人谁也不敢移动半步,站着的人不敢坐下,也不愿意坐下,坐着的人虽然伸长了脖子想看得更清楚,却也不敢站起来,任何微弱的震动都有可能让茶水满出来。
史冷潭深吸了一口气,拈起了第四枚铜钱。茶水碰到铜钱的时候,仿佛被它微微吸住,向上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山峰。
史冷潭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铜钱,让这座山峰岿然不动。慢慢,慢慢地,他往下放着铜钱,直到手指的边缘快要接触到茶水的前一刻,终于放手。
茶水如同荷叶上的露珠,在杯沿滚动着,颤抖着,吮吸着,但是没有漫出来。
前两次,他选择了较新的铜钱。新钱用的时间短,磨损得也较少。他要用这两枚铜钱把水线尽可能提高,最后一次,他选择了一枚很旧的铜钱。他算准,这枚铜钱能够把对手逼到绝路。
虽然普通人也能大致看出铜钱的新旧,但是其中厚薄,差之毫厘失之千里,更何况他并不能控制叶空投下的铜钱。所以要根据茶水微弱的变化,判断用哪一枚铜钱,再稳稳放入。其中需要的眼力,手劲,和胆量,都不是任何一流高手都可以做到的。
史冷潭的确不是普通的高手。
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叹气声,这场比试仿佛已经结束了,谁还能放入一枚铜钱呢?就算一颗灰尘掉进去也会挤出茶水的。
但是叶空偏偏又拿起一枚铜钱。茶水在铜钱下颤抖着,抗议着,威胁着。谁还能再放进任何东西进去呢?
但是,还没等好些人缓过神来,铜钱已经平平地放在茶水上了,漂浮着!
人群里发出“啊”的惊叹声。只听叶空道:“老爷请!”